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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穷途末路的德罗斯小姐(中)

    第一场“游戏”彻底改变了爱丽丝的心境,她开始跟大多数客人一样变得冷漠寡言,如今空旷的户厅令她极其没有安全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的时间便逐渐长了起来。

    根据上次的经历,爱丽丝改变了计划——她决定放弃向其他客人打探消息这条路,一味地追寻这座庄园和他主人的秘密可能只会像当初的奥尔菲斯那般迷失于其中。

    现在她开始逐个排查、寻找奥尔菲斯的房间,初步打算在确认他的位置和行踪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进行交谈。爱丽丝需要知道目前他的精神状况和记忆情况,然后再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或是先直接把他带回去,如果有必要的话,也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性手段……

    虽然已经有了这些初步的规划,但平日里光是要在“游戏”中生存下来便已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现在爱丽丝每周需要进行三到四场“游戏”,而奇迹般的是,不论局面有多么的不利她都坚持到了最后。

    爱丽丝知道一部分原因是有寻找奥尔菲斯这一信念在支撑着她,这让她在很大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自己的求生欲;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经历过多场“游戏”后,自己脑海深处中童年的记忆渐渐苏醒了。虽然这片树林作为“游戏场地”进行过改造和修缮,但大体的一些障碍物和建筑的位置都与幼时相差不多。

    小时候她经常拉着护林员和家中的仆人陪她玩捉迷藏,她一向认为自己的技术非常好,毕竟就连那位最了解她的细心谨慎的玩伴也很少能找到她的踪迹。

    在经历过几场“游戏”后,爱丽丝发现他们和“行刑者”的体能相差过大,根本无法正面与之对抗,因此躲藏和伺机而动便是最佳的战略。她在“游戏”中试图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甚至后来做到了伪造自己的脚印来迷惑那些“行刑者”们,从而在他们的眼底下逃生或是救下被绑在刑具上的同队客人。

    时间就这样在每日的忙碌中悄然流逝了。某天早晨用过餐后,爱丽丝仍觉得有些精神不振,便下楼打算到厨房去煮一杯咖啡——如今早饭后喝一杯咖啡对她而言已成为常态。几乎自来到庄园后她每晚都会做梦,梦醒后完全记不清具体的内容,只是感觉都与过去发生的事有关。不管这些梦是好是坏,都令她第二天感到不同程度的困倦。

    而今天早上来到厨房时,爱丽丝意外地发现咖啡机正在被人使用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暗示着创作出它的人的手法是多么的娴熟。她好奇地走上前去观察咖啡机,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两个茶杯。

    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厨房磨煮咖啡喝,大多数去厨房的都是想小酌一杯的男士。况且这款咖啡机是贵族常用的老式咖啡机,比现今普通居民家中流行使用的操作起来要复杂许多,因此即便是有想喝咖啡的人也常会选择用热水冲泡廉价便利的咖啡包。

    就在这时从身后的门那传来了动静,爱丽丝转身看到一位脸型娇小的女士走了进来。她默默地将其打量了一番,不料对方却先开口笑着打招呼了∶“早上好,钢琴家小姐。”

    “你是……那位昆虫学者?”听到声音,爱丽丝这才辨别出面前这位身穿西装的女人正是她前几天在“游戏”中遇到的那个头戴奇怪面罩的人。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女士十分重视自己的研究装备和成果,即使是在当时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她仍不忘记拿上随身携带的捕虫网。而现在她摘掉了那个密不透风的面罩,露出了隐藏其中的小巧精致的五官。

    “正是我小姐,这实在是太巧了,您也是来喝咖啡的吗?”昆虫学者来到咖啡机前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啊,看来我的咖啡也正好煮完了。如果您现在有时间的话不如我们一同去花园里仔细品尝吧——我觉得这里提供的咖啡口感相当不错。”

    爱丽丝有些惊讶,这是她来庄园后第一次受到他人的邀约。她有些警惕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见昆虫学者不由分说地开始往两个杯子里倒咖啡,也只好点点头回复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女士。”

    昆虫学者端着托盘走在前面,将其放到了花园小路边的长凳中央,两个人分别坐在长凳的两端。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错,湛蓝色的天空纯净得犹如一面画布,任由几片薄云在上面舒展。

    “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梅莉·普林尼,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如您所见我现在正从事着昆虫领域的研究。”面前的女人率先开了口,“自我们成功从‘游戏’中逃脱的那日起,我还未来得及隆重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还请您原谅我这一忘恩之举……”

    “没关系的梅莉女士,我并没有做什么十分高尚值得您挂念在心的事情!我只是恰好趁着那个‘行刑者’离开的空当扯开了椅子上的棘条而已。”爱丽丝摆了摆手,“另外,请叫我爱丽丝就可以,不用如此见外地使用敬语。”

    在这个庄园里自我介绍时,爱丽丝一直隐瞒了自己的姓氏,她怕在提前调查过庄园的人面前露了馅,会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不,你怎么可以这样贬低自己那至高无上的心。在那种凶险的情况下,你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选择留在附近救我——天哪,我亲爱的爱丽丝小姐,你一定难以想象当你奔向这边时,坐在‘处刑椅’上的我是怎样一种激动到难以复加的心情!”

    梅莉十分真诚地说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充分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和敬意,这立马让爱丽丝泛红了脸颊,“况且在获救后,你带着我快速躲到了那个墙后的角落里,居然就摆脱了‘行刑者’的追击。你真的对这片场地的地形和走势十分熟悉,这般迅速而又敏锐的洞察力不去争夺国内数一数二的建筑师头筹实在是太屈才了!”

    “你实在是太过奖了,梅莉女士。”爱丽丝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如此高的评价了,受到梅莉高昂情绪的影响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也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其实这种能力并不能归结于我的天赋和才能,只是因为我幼时经常在家中的林场里玩,故而积累了许多经验。时隔多年,我也没想到这居然会派上用场。”

    “包有林场的家庭,想必你一定是贵族出身吧,你家祖上可曾封有什么爵位吗?”像是聊家常一样,梅莉很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对于爱丽丝来说,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敏感了,她努力作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答道:“那些都没什么,梅莉女士。在如今这个属于大工业发展的时代,贵族的头衔都只是些虚名罢了。”

    “比起这个,梅莉女士……”爱丽丝试图转移话题,她看向梅莉左手无名指上一圈浅浅的印记,“你是已经结婚了吗?看上去好像戴过很长时间的婚戒——哎呀,瞧我这八卦的心,如果这触犯到了你的隐私还请你务必原谅我。”

    梅莉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抬起手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没想到爱丽丝小姐观察地如此细致——没错,我已经与我的丈夫结婚许多年了。”

    “哎,已经很多年了吗,你明明看上去那么年轻!”这次轮到爱丽丝吃了一惊。

    “我吗?我的年纪可不小了。”梅莉笑盈盈地答道。

    “那你为何要来到这里呢?我听很多人说他们是为了奖金而来,可你看上去真的不像他们那般贫困潦倒。”爱丽丝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的先生也一起来了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来到了这里。”梅莉说着低下了头,“我只是听说这里可以更好地进行昆虫研究所以赴邀而来——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是我毕生所追求的目标。我的丈夫他出了点事不能陪同前来,不过他也一直坚守在家中等着我。”

    “天哪,听上去你们两人十分地恩爱,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爱丽丝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羡慕之情,“这可真是太好了,好在你一路坚持到了这里,你和你的丈夫终有一天一定会团聚的。”

    “祝你吉言,小姐。”梅莉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你又是为何而来呢?也是来追寻些什么吗?”

    “我只想要他回来……”我只想要奥菲回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爱丽丝几乎未经思考便将这个答案脱口而出,她接着解释道:“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十分重要的家人。但在两年前他失踪了,我一直在寻找他,听说这里有他的踪迹便来了。”

    “我可真是想不到怎样一个负心的男人能忍心抛下如此可爱的你离开。”

    “负心?不不,那个,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看着梅莉挪谕的表情,爱丽丝顿时涨红了脸,“但……确实,我对他有那种心意,不过这一切都仅仅是我的单相思罢了。梅莉女士,你的洞察力也相当的敏锐啊。”

    “呵呵,大家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心中那些怀春的小心思谁没有过。”说着,梅莉轻轻舒了一口气,用一种十分怀念的口吻讲道:“虽然目前暂时看起来这份感情可能很难得到回应,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当时追求我丈夫的时候中间也是有万般阻拦,但通过不懈地努力我们最终还是成功地走到一起了。”

    爱丽丝被梅莉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两人就这个话题讨论了很久。梅莉讲起自己年轻时暗恋家中的男主人,为了更加了解他而去接触昆虫研究这个领域,最后两个志同道合的人跨越了阶级偏见和各种家属的阻碍,成功地结婚生活在了一起。

    而爱丽丝也讲述了自己和奥尔菲斯的故事——从幼时两人手拉手跑在宅邸和林场中的每一个角落,再到久别重逢后每天一刻不离地相互陪伴。无论是起床后第一时间的问候还是休息日的下午外出一同散步,每一件事都充满了美好与幸福。甚至连爱丽丝自己都对有如此多难忘的回忆而感到诧异,今日的聊天仿佛是打开了某道闸门,令封存于内心深处多年的记忆全部苏醒过来。

    在无尽地忙碌与周转中,这些记忆并没有被遗忘,它们只是一点点地沉入心底,被匿藏在了无数的角落里。

    最终两人这场愉快的谈话在正午的钟声响起时被迫中断了,梅莉看上去依依不舍地向她告了别。爱丽丝为交了一个如此值得信任的朋友而感到由衷的欣喜——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和别人正常畅谈过了。与其他孤僻的客人给人的感觉不同,梅莉相处起来既含蓄又充满热情,让她整个人都在谈话中放松了下来。

    她完全沉浸在今天上午的谈话内容中,一边登上楼梯一边慢慢回味着,低着头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情况。就在刚踏上二楼的地板时,一个人从转角处快步走了出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爱丽丝便感觉自己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倾斜,她发出一阵惊呼:“呀——”

    “小心!”刹那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拉住了她,另一只手随后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了回来,这才及时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爱丽丝惊魂未定地慢慢站稳,在看清面前这张俊俏的脸庞时,瞬间呼吸仿佛要停滞了。

    方才还只存活于回忆中的那个遥不可及的人,此刻就这般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汇在一起,爱丽丝这才发现,明明曾是彼此最熟悉的人,可如今从他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再也看不出任何昔日情谊的痕迹。

    “奥尔菲斯……”爱丽丝呢喃着说出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划过,滴落在了领口。见状,男人那张原本肃穆的脸上突然产生了一丝动摇,他松开手放下了爱丽丝,别过头去用冷清的声音说道:“您没事就好,夫人。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爱丽丝高声叫住了转身抬脚打算下楼的他,“现在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回过头来好好看着我!”

    男人缓缓转回了头,爱丽丝看到他的眼底似有万般复杂的思绪在涌动,但最终还是无法得知他的真实感情。

    “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夫人。”面前的男人冷静地回复道,“我不知道您为何认出了我,但我确实对您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爱丽丝一时间语塞了,明明平日里准备得那么充分,可如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她仍是十分不知所措。奥尔菲斯冷漠的态度令她内心打起了一阵阵退堂鼓,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留住他、短时间内取得他的信任。

    “好吧,奥尔菲斯先生。”爱丽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装出一副做了妥协的样子,“我们确实在您某次新作的发布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那次的相遇十分短暂以至于您可能忘记了我的存在。不过您作为小说家的大名如雷贯耳,我也是您的粉丝之一。我为我刚才的失态感到十分抱歉,毕竟您已经失踪这么久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

    “失踪?”面前的小说家表露出了明显的疑惑之情,他微微蹙眉问道:“在外界眼中,我失踪了多久?”

    “您已经失踪两年了,先生。”爱丽丝刻意加重了这个时间点,“在这两年间,外界一直在苦苦寻找您,您的家人也一直在等待着您归来。”

    “我的家人……原来我还有家人吗……”小说家再次陷入了沉思,他微微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好意思夫人,我的记性近些年来不是太好,还请见谅。”

    “记性不好表现为哪种症状呢?是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还是失去了过去所有的记忆?”爱丽丝问完便立刻后悔了,这个问题有些太过犀利,容易引起他的怀疑。而面前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什么。

    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引导他恢复一些记忆。爱丽丝紧张地盯着他,可最终这位昔日大名鼎鼎的小说家也只是默默蹙着眉沉思,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片刻后他轻语道∶

    “我究竟,都忘记了什么……”

    ——我究竟忘记了什么。这句话似是无意识的自言自语,也像是在与某个不存在的人对话。爱丽丝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小说家看上去是那样的痛苦、无助和脆弱,她咬紧牙关,努力对抗着心中泛起的一阵阵酸痛感。

    你到底,这些年都独自经历了什么,每天都会这样迷茫地徘徊吗……

    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看到的一个头戴帽子的小男孩独自抱头缩在角落里的场景,爱丽丝难受地闭上了双眼——不行,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不可以在这种状况下失态,还没有到正确的时机……

    “好了夫人,我已经浪费了您足够多的时间,十分感谢您长期以来的挂念。”小说家首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僵局,他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人像这样关心过我的情况了,请您和您的女儿在这里多注意安全,我先失陪了。”

    “再见,先生……”爱丽丝小声说完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短短的几分钟内自己的心里已经被掀起了惊涛骇浪,她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思索两人的这番对话。

    空旷的楼道中回响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爱丽丝走到门前下意识地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突然发觉有一种违和感。

    等等,他刚才喊我道什么,夫人?还说有什么女儿?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明明整个二层除我外没别人居住……

    一把直接拉开门,爱丽丝冲进屋内——整洁的房间乍一看没什么变化,桌子上摆放的几样东西仍在原位,白色的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她打开平放在桌子上的行李箱,里面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排放在一起。

    可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一种被刻意抹去什么的痕迹……

    爱丽丝心里一紧,在多日未有奥尔菲斯行踪的情况下她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了——如此谨慎小心的奥尔菲斯,在来到庄园后他一定会观察并调查这里的一切,自己如今也应该是成了他的目标。

    而近日来自己的这些自以为不引人注目的活动,很有可能已经被他察觉到了,甚至会让他起疑反过来进行一番侦查……

    如果奥尔菲斯对自己起了戒心,甚至把自己当成他的敌人……

    爱丽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猜想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两人间多年来培养出的那种情谊和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是爱丽丝最重视的事物,也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信念。曾经孤身一人的她每每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亲近的人在挂念着自己便充满了活力、对凡事都有了信心,如今他失踪后忘记了这一切,她对他如家人般的关切和两人之间的回忆便成了驱动她前进的全部动力。

    至于自己那随时有可能喷薄而出的爱恋之情……爱丽丝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她居然还有空考虑这个。别说不祈求任何的回应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对方不践踏这份感情便已是谢天谢地。

    总而言之,现在许多事情仍是疑点重重,最主要的是奥尔菲斯的情况似乎比当初更加糟糕了,给人一种精神错乱的感觉。爱丽丝觉得如今的他简直就是一个谜,每次一靠近她都在这种陌生感面前节节败退,无论提前建立好多么坚固的心理防线,在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便会完全崩塌。

    爱丽丝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冲动了,很难做到不意气用事。如今两人间仍需要更多的沟通,她必须要抓紧仅剩的每一次机会了。

    一辆马车停在庄园的门口,公爵夫妇正在向他们的孩子道别。

    “我们可能到明天中午才能回来,你们两个在家里要注意安全。”公爵夫人蹲下身来抱了抱两个孩子,“尤其是你,爱丽丝,不要给大家添麻烦,少调皮。”

    “知道了妈妈,你也太啰嗦了。”小女孩手中抱着布娃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而站在她身旁头戴帽子的小男孩则挺直了腰板,怀抱着书做出一副十分庄重的样子承诺道:“我会照顾好爱丽丝的,伯父伯母,请你们放心地前去吧。”

    “我的好孩子,奥尔菲斯。瞧瞧,爱丽丝,你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稳重一点就好了。”公爵先生说着拍了拍小男孩的头,小女孩则撅起嘴说道:“不要,如果和他一样沉稳的话,我小小年纪就要变成老太婆啦。”

    “你这贫嘴的小丫头。”公爵夫人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那我们就出发了。”

    “一路顺风,爸爸!妈妈!”两个孩子挥了挥手。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小女孩立马转身拿出了藏在身后花坛里的皮球,拉了拉小男孩的衣袖,“呐奥菲,我们去树林里踢球吧!”

    “哎,可是伯父伯母不是叮嘱过我们吗,最近林场周围很危险不要靠过去,若是被巴尔克先生发现的话还会挨骂的……”小男孩十分担忧地劝说道,在提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他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似乎是有些害怕。

    “没关系,我们注意点安全就好啦,走吧走吧!”小女孩见他仍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便作势转身面朝树林,大声说道:“哼!你不去的话,我可就自己去了!”

    这一招果真十分管用,下一秒小男孩马上抱着书跟了过来。小女孩咧开嘴嘿嘿一笑拉住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悄悄溜进了插有警示牌的林场。小女孩找到了一块空地,她将球放在地上,脚下一用力,球便飞到了空中,顺带着刮掉了一些树叶落到了草丛里。

小男孩见状立刻主动跑过去从中捞起了球,拍干净上面的泥土还到她的手中。

    “好厉害啊爱丽丝,一下子把球踢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还可以踢的更高、更远!”爱丽丝得意一笑,她开始不知疲倦地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终于有一次,球飞的似乎比之前都要远,两个孩子目光紧紧追随着,只见它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似的轨迹,一下子卡在了树的顶部。

    小女孩发出大大的一声扫兴般的叹息,两人找来几颗石头试图将球砸下,可他们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无论怎么扔石头都触碰不到球分毫。

    “怎么办奥菲,球拿不下来了!”小女孩急得不行,那双棕色的大眼睛已经染上了湿气,小男孩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着急爱丽丝,我现在去叫班恩先生来帮忙,他应该正在这附近巡逻。你就站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好吗?”

    “好的,你快一点哦。”小女孩乖乖点了点头,她无聊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可等了很久,小男孩仍没有回来。在不知多少次将目光转向被卡在高处的球后,小女孩终于拿定了主意。

    她来到树下一把抱住了粗壮的树干,两只小脚鼓足了劲开始向上爬。这一过程比她想象的要容易得多,没一会就爬到了高处,她稍稍变换姿势,顺利踩上了一根树枝。此刻她离皮球只有咫尺之遥,小女孩尽量不向下去看那令人发抖的高度,她踮起脚尖伸手向球够去,但还是差一点点。这下她又着急起来,“嘿咻”一声往高蹦了一下,球终于被指尖顶起,脱离了树枝的掌控掉落到地上。

    “太好了……”小女孩长舒一口气,她刚打算想待会如何去向自己的伙伴炫耀这一成果,脚下的树枝却突然发出“咔嚓”一声、毫无征兆地裂开了。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坠了下去。

    “爱丽丝!”那一刻好像有谁叫了自己的名字,小女孩下意识地因害怕而闭上眼睛,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小男孩正面色惨白的呲着牙躺在地上。她愣愣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快从他的身上爬了起来。

    “不!奥菲,你没事吧!”

    “少爷!小姐!”护林员终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小女孩瞬间哭成了泪人,“求求你,班恩!快救救他!”

    “请等一下小姐,我现在马上去宅邸里叫人过来!”

    这一次她终于肯乖乖听话了,一动不动地守在小男孩的旁边。管家片刻便面色铁青地带着仆人赶了过来,他们合力小心地将男孩抬回了房间,小女孩也想跟着进去,被听从管家命令的仆人拦在了门外。她只好待在楼道里,直到私人医生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这个可怜的孩子也真是命大。”医生摇了摇头,“再严重一点,他的两只胳膊可能就都要废了。这个月一定要让他在床上静养,千万不要乱动,我明天还会来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这个消息并没有使小女孩的心情有所好转,她一言不发地蹲在门口抽泣着,无论仆人们怎么劝慰都不肯离开。

    深夜,小男孩隐约听到了夜莺的歌声。他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别无选择,只好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摸索,而慢慢地那歌声竟变成了一阵阵微弱的哭泣声。他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小女孩正跪在他的床边,脑袋埋在手臂间一抽一抽地跳动着。

    “爱丽丝……”他用虚弱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小女孩一下子抬起了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没关系,我只是胳膊用不上力气,感觉胸口闷得慌。”小男孩咳嗽了几声,目光刚要移向床头柜,小女孩已经起身往杯子里倒满了水,轻轻将他扶起来慢慢喂他喝了下去。小男孩一口气咕咚咕咚地把水喝光了,然后盯着小女孩的脸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怎么啦,有这么好笑吗?”

    “不,只是见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小男孩的声音中带有止不住的笑意,见小女孩不满地瞪着他,便稍微收敛了一下上扬的嘴角,“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你现在一点都不丑哦。”

    只是单纯地觉得你很可爱,他将这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一番小吵小闹后,小女孩再次看向他那裹满绷带的手臂,十分愧疚地问道:“那个,奥菲,你不生我的气吗?明明都是因为我的不好,才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男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哪有空生气,当时看到你那种情况,我已经吓得无法思考了。”随后他用一种十分严肃的语气继续说道:“爱丽丝,你要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无论是多么万分紧要的事都不要拿生命去冒险,知道了吗?”

    “嗯!”小女孩乖乖地点了点头,“我向你发誓——再这样做我爱丽丝·德罗斯就是小狗!”

    小男孩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让小女孩帮忙扶着再次躺了下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爱丽丝,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夜莺,在我即将迷失于漆黑一片的森林中时,你唱出婉转的歌声,引导我找到了回家的道路。”

    “唔,我和夜莺吗?”小女孩有些费解地思索着,“你是不是太喜欢妈妈送你的短笛了,以至于在睡梦里都能听到那夜莺般的声音?”

    “或许是吧。”小男孩点了点头,“不过你知道的,论鸟类我还是最喜欢渡鸦——书里说它们结群而行、十分聪慧,在树林里能快速飞掠而过,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每次人们寻去时都只发现散落一地的羽毛和回荡在空中的鸣叫。我也好想成为一只渡鸦,像它们那样帅气又自由地翱翔于天际。”

    “既然这样,那我就成为一只夜莺吧!我要时刻守护在渡鸦先生的身旁,在他迷失方向的时候用歌声唤起他的记忆,帮他找到回家的路。”说着小女孩抬起手,将两根大拇指勾到了一起,手掌直直地伸展开来,在灯光微弱的照射下,于墙上投出了一个像是鸟一样的巨大影子,“看,我就是夜莺女士,守护奥菲是我一生的使命!”

    房间里响起了阵阵欢声笑语,两个孩子不知最后玩到了多久,小女孩渐渐因困意而倒在了小男孩的床上,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低语。

    “我也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的爱丽丝。”

    “哈啊——哈啊——”爱丽丝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了,她坐起身用手捂住胸口喘着粗气,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悲伤紧紧摄住了自己的心脏,以至于它剧烈地跳动个不停。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榻,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仿佛是决堤一般瞬间夺眶而出。

    “奥尔菲斯……奥尔菲斯……”爱丽丝失声痛哭着,在这寂静黑暗的午夜中,一切消极情绪尽数爆发——恐惧、失落、悲伤、绝望、愤怒、不甘、无助……她的内心深处每日都充斥着各种不安,但她选择无视它们强装出一副乐观勇敢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被这些情绪所击垮,才能在这无尽的噩梦中坚持到最后。

    而如今她却突然在梦中被勾起了这天真美好的童年回忆,这对于爱丽丝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来庄园后做过的每一场梦她都可以醒后努力让自己忘掉,唯独现在,她无法摆脱这种梦醒后的痛彻心扉,不得不去面对这对比鲜明的残忍的现实。

    “骗子……你这个骗子!如果你真的有那么重视我,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忘记我、忘记这一切……像现在这样,将冰冷陌生的话语化作利刃狠狠刺向我的心!”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啊……”

    悲痛的呜咽声夹带着满室的哀伤通过窗户溢出,随风一同飘过庄园里的每个角落。远处的树林中隐约传来某种鸟儿如歌声般的啼叫,似乎是在倾听完这番苦诉后对其表达着深深的同情。

    爱丽丝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日历上已经没有再被做新的标记,这说明她马上就要参加最后一场“游戏”,这场冒险和噩梦也即将迎来终结。而在之前的那次不期而遇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奥尔菲斯,这几天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根据他当时的言行和态度,爱丽丝觉得如今这个失忆的奥尔菲斯也有着什么目的,换言之,他很可能背地里在偷偷做些什么。

    当初庄园主在信中承诺说会给自己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结合来到庄园后这一系列有意无意的巧合,爱丽丝似乎敢去猜想那天参加“游戏”的队伍里会有哪个人了……

    她一定要像以往那样顺利逃脱——不,或许这一次她也会和其他无数的客人一样彻底迷失在庄园里,甚至有可能会在游戏途中直接收到一份“惊喜”?

    这场荒唐的闹剧已经接近尾声,爱丽丝在泪眼朦胧中双手合十,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月光倾泻而下给她的长发染上一片光辉,她轻声低语道——

    “愿你我都能平安无事,奥尔菲斯。就算是为了当初的誓言,也一定要坚持到我们能再次相拥的那一天。”

    ——7月15日,欧蒂利斯庄园里,一场新的游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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